法云安缦:营造奢华修行

2014-04-17 04:57:46
来源: 时代在线网
到杭州最奢侈的酒店探寻现代人的隐居生活?我心里颇有些忐忑与质疑。在中国传统文化里,隐居往往与清贫的生活氛围相连。
本报记者 赵妍 发自杭州
 
车子从梅岭北路拐进中法路,我远远看见了站在路口的Yoko。Yoko穿卡其色风衣外套,灰色棉布裤,内里是略带中式风格的深蓝色立领衬衣。
 
我抵达的地方,是安缦集团(总部位于新加坡,AdrianZecha先生创立。1988 年,第一家 Aman resort 在泰国普吉岛西边面海的隐秘山腰上开幕。如今,安缦酒店分布全球12个国家及地区,达24家,催生了无数安缦痴Aman Junkies——哪里有安缦就去哪里)在杭州灵隐寺附近的度假酒店,因为酒店客房原由法云古村改造,且毗邻灵隐寺、永福寺与杭州佛学院,故取名“法云安缦”。来之前,酒店在上海的公关给我寄了一本宣传册,首页介绍称“法云安缦是一个探索中国传统乡村的理想圣地”。这跟开车带着我来的摄影师金轲的描述相去甚远。
 
“法云安缦算得上杭州最奢侈的酒店了,一晚上至少5000块人民币。我上学那会儿就有个外地同学说:哪天发财了一定回杭州,带着我们几个同学去法云安缦奢侈一回。”金轲是杭州本地人,因为媒体人的身份,他跟西湖管委会以及灵隐寺内的几个小和尚都熟络,但他也没进法云安缦看过,所有的印象也只有抽象的“奢侈”二字。
 
到杭州最奢侈的酒店探寻现代人的隐居生活?我心里颇有些忐忑与质疑。在中国传统文化里,隐居往往与清贫的生活氛围相连。美国汉学家比尔•波特在其著名的《空谷幽兰》(南海出版社,2008)开篇便点出了中国传统隐士生活的几个特性:吃得少,穿得破,睡茅屋,高山垦荒,几近沉默。
 
至于波特在书中所采访的几位中国当代隐士,几乎也大多常年在山上居住,过最简单的生活,自己种土豆、蔬菜,吃松针和花粉,遵守严格的戒律,同时承担沉重的孤独与贫寒。
 
修行者年轻化
 
隐在灵隐寺和飞来峰之后的法云村,据说始建于唐朝,是从灵隐寺到北高峰三天竺之间“天竺香市”的必经之路,包括周围茶园在内,占地14公顷,整个村落共有 47处古朴民居,青瓦白墙,近百年来为附近茶园村民所住。如今,村民早已搬离,但这一带的茶园依旧出产中国最优质的茶叶。浓荫掩映、翠竹环绕,《桃花源记》所述“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大抵也不过如此。
 
目前,法云安缦保持了全部47间法云村民居的原址原样,每栋建筑结构独一无二,每一户都有特定命名。跟着Yoko从总台走出去,经过一小段木桥,转角的那一户名叫“清汲”,砖墙瓦顶,土木结构。
 
Yoko领着我们上楼,木质楼梯因踩踏发出轻微的“吱嘎吱嘎”声,所有木质家具都在室内就地打造,衣柜、长榻、沙发、床均呈榆木色泽,室内壁上仅有中国书画作为装饰。因为推崇环保理念,这里不提供一次性洗漱用品。
 
从“清汲”出来,面前是法云安缦的主干道“法云径”。虽有主干道之名,总长600米的法云径实际为青石板路,连接全部客房,且通往餐厅、茶室、法云舍和若水寮等度假村配套设施。东侧有一条小溪由南而北缓缓流过。周边植物品种丰富,茶树、翠竹、桂花、玉兰、樟树,七叶枫、野无花果、水曲柳和杨梅。 
 
“听说这里的住客大多都是外国人?”与Yoko一同沿着法云径漫步,我问出了内心一直的疑问—到底是谁在消费这“世外桃源”?Yoko却给了我一个令人诧异的数字。
 
“法云安缦刚开业时,的确是欧美国家媒体最先开始关注的,也是欧美客人最早知道安缦在杭州开了酒店,然后依次来了日本和香港地区、台湾地区的客人,中国大陆客人是最后来的。但是因为我前三年做销售,所以很清楚地知道开业第一年,大陆的客人数量就已经比来自其他国家的数量要多。如果没有记错,第一年大陆客人占了55%,这个数字逐年增长,现在应该在64%左右。”
 
Yoko停下脚步,一脸认真,“中国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市场,太特殊了。相比较安缦在其他国家的情况,中国的客人还明显呈现出年轻化的趋势。在安缦的欧美市场,客人往往比较年长,很多都已经退休了,因为这一部分人往往更具备消费能力。”
 
在法云安缦呈现年轻化的中国客人中,有一部分正是修行者。法云安缦周围共有大小7座寺庙,酒店无形间成了来此修行之人的住宿选择。让Yoko印象深刻的有一位来自深圳的客人,Yoko称他为“居士”。
 
“这位居士到永福寺找他相熟的师傅学习,可能因为不想过多打扰寺里的清净,就在我们酒店一连住了10天,每天早上4点半跟着师傅做早课。早课时间早,如果不住寺,也只能住我们这里,其他地方可能就赶不及了。”让Yoko记住这位深圳“居士”的是他后来的“有心”。“我们最近举办了一次游客摄影比赛,这位居士听说后,给我们寄来了制作精美的图片集,都是他用iPhone拍摄的,我发现他几乎拍遍了酒店和附近寺庙的各个角落。”
 
Yoko说,在酒店客人里,这样的“居士”最近几年开始变得“越来越多”。如今,为客人预约寺庙里的早课,也成了酒店服务的一部分。而周围寺庙里的师傅们,也因着与Yoko相熟的缘故,常会替来访者在法云安缦预订客房。
 
作为杭州乃至全国最奢华的酒店之一,客人“年轻化”且“越来越多”的说法,对我来说多少有些新鲜感,且始终有些将信将疑。但后来查阅相关资料时,却发现这一现象或许已是整体趋势的折射:
 
2009年4月,China perpectives刊登文章《当代中国的宗教复兴与衰退》。研究者Benoît Vermander梳理了近期有关中国人信仰的四次调查(三次由零点调查公司分别在2005、2006年与2007年进行,另一次由华东师范大学在2007年发布)。根据华东师大发表在2007年2月7日的China Daily上的数据显示,声称自己具有宗教信仰的受访者中,有三分之二的人,年纪在16岁到39岁之间。而根据零点公司的三次调查,城市居民中具有宗教信仰比例甚至略高于农村的比例,分别为24%与18%(当然,这与调查本身在城市进行,且简单把农民工视作“农村”样本抽样相关,或存在较大误差);大学毕业生中的宗教信仰比例则高于接受专科、技校教育者的比例,分别为26%与18%—国家公务员与党员干部的比例更高,为33%。
 
奢侈的“清贫”
 
中午,Yoko请我们在蒸菜馆午饭:一碗素面,一碟白切鸡,一碟蒸茄子,一碟白灼生菜。这碗面太素了,我不得不往加了点醋。饭间,如果不是Yoko闲谈起她跟佛学院副院长到河南学习禅修的经历,我不会把这个常年居住在中国的日本女孩,与修行联系在一起。
 
来前通电话,Yoko的普通话流利,带点口音,让人误以为是江浙人士。等后来跟她交换名片,才知道她是日本人,名叫“柳本由布子”,职务是“市场拓展经理”。
 
法云安缦开业以来近五年,Yoko一直住在酒店里,大部分时间在酒店附近方圆两公里内活动,对杭州市区至今不算熟悉。但说起周边寺庙、师傅、修行,Yoko倒是头头是道。她常常跟着师傅们学习,甚至还与小和尚一起去山上打泉水喝。
 
去年夏天,Yoko跟着佛学院副院长到河南学习禅修,因为是日本人,费了不少劲。“禅修班大师非常有名气,报名的人很多。100人的班,300多人报名,经过了层层筛选。如果没有佛学院师傅的帮忙,我肯定没有机会。”Yoko说,禅修班总共21天,学生们每天早晨4点半起床做早课,日常训练是学习坐禅、立禅和行禅,晚上9点左右睡觉。饮食方面,“过午不食”。
 
追溯Yoko的成长经历,会发现她十足是多元文化融合的产物。
 
Yoko出生在日本京都,爸爸是京都人,妈妈则来自四国岛。8岁那年,她跟着父母移居台北,在台北上美国人的学校,据说从小学到高中都跟金城武同校。两人原本年龄差距挺大,但因为金城武的演艺事业耽误学业,经常留级,两人后期几乎同级。
 
来法云安缦前,Yoko在菲律宾的安缦度假村工作。“在一个荒岛上,所有的酒店员工都住在岛上,与世隔绝。吃的、用的,要靠飞机每周运进来。出岛也要搭飞机。”但Yoko说自己就是喜欢这种生活方式,后来选择杭州寺庙附近的法云安缦而不是北京颐和园内的安缦,也是基于相同的理由。
 
在法云安缦具有中式风格的西餐厅里,Yoko曾指着墙上一幅类似书法作品的东西让我猜是什么?她后来告诉我,那些看上去像中国汉字的东西,实际上是由一个个英文字母拼接而成的。“我非常喜欢这幅字。两种文化融合以后,生出一种完全新的东西。”
 
由外资打造中国乡村的“世外桃源”,以奢侈享受重新诠释当代隐士文化的“清贫”—种种融合后生成的新鲜事物,恰与中国年轻一代信仰者的追寻相符。他们生于城市,拥有富裕的生活,接受现代的便利,却同时向往隐士“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自得。奢侈的“清贫”成了他们的最佳选择。
 
断裂与复兴
 
吃完午饭出来,我向Yoko提出去精品店“藏珍阁”看看。藏珍阁位于法云径北端,出售酒店精心挑选的古董、珠宝盒手工艺品,且经营杭州著名的手工绸布竹伞、传统中国画、书籍、丝绸等。
 
恰逢午休时分,法云径上,附近寺庙里的小和尚正三三两两地散步。陪我来的摄影师金轲常与寺庙里的和尚们走动,甚至互相切磋摄影技艺—小和尚里热爱摄影的不少。
 
“他们大多数都很年轻,基本都是80后、90后。”金轲介绍。Yoko也补充,“现在很少能看到年纪特别大的师傅,因为‘文革’的缘故,老一辈的师傅们大多还俗了。我听寺里的大师讲,从那时候能够坚持到现在的老一辈出家人,都挺不容易了。”
 
1959年,作家莱特曾在《中国历史上的佛教》一书中断言:“我相信,中国佛教作为一个有组织的宗教,我们正在看到的是它的最后一线光明。”没有人会反对这种看法。其后,没有被烧毁或洗劫的寺院和道观变成了学校和工厂,极少数幸存的寺庙被用来安排驻扎新的寺庙工作组,寺庙里的大部分人被迫还俗。
 
Yoko讲起了另一家媒体早前在法云安缦采访附近寺庙老主持的故事。“那位记者问大师,是否想过以开班授课的方式,让更多的人学习佛法,从而受惠。大师回答说,中国的佛教经历了战争与革命,有过几次断裂,现在看来还处于发展较为年轻的阶段,让寺庙以旅游景点的方式存在,让大家以旅游的方式对佛教有进一步的了解,符合当下的现实。”
 
回去的路上,我听金轲感慨。“灵隐寺这边的小和尚,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容易当的。他们生活条件好,无忧无虑,平时就念念佛,也不用干什么力气活,比城市里的人都要舒服多了。在这里出家,肯定是要门路的。”
 
金轲又说起杭州城里一家密宗寺庙的故事。“那家密宗寺庙在吴山那边,很难找。以前庙里管事的人我还见过,是个传奇人物,不是出家人,但是也修行,跟杭州城里各种文化名流相识,天天在庙里喝酒吃肉,谈天说地,庙里就他一个人。后来听说因为跟那边管委会的人不和,遭到排挤,现在已经去了临安附近山里隐居。”
 
那是另外一个隐居者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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