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专访台湾电视“教父”王伟忠：我渴望为大陆观众服务
他伺候台湾电视观众30年，打造出《康熙来了》、《我猜我猜我猜猜猜》、《超级星光大道》等数十档风靡全球华人的常青综艺节目；从最初的《连环炮》到现在的《全民最大党》，他二十多年前便开创台湾“政治戏讽”电视节目先河并一直坚持至今；他以提拔新人为习惯，教导过目前台湾几近三分之二的电视人，其旗下艺人徐熙媛、徐熙娣等红透整个华人世界；他拍摄纪录片、出版书籍、制作电视剧、舞台剧、四处演说，几乎凭一己之力勾起整个台湾社会对于眷村文化的追忆与探究—在台湾大众文化的各个层面上，这个十分有趣、情怀满腹的人物都是逃脱不掉的存在—他，就是王伟忠。
如果不够细心，便很容易漏过王伟忠在台北光复南路的公司。同台北大多数小巷两旁竖立着的三四层小居民楼没有任何不同：一个半开放性的小小院子，从《康熙来了》刚录影完毕的旗下明星就在院内稍事休息。只有小小标志的入门口感觉温馨但谈不上什么个性，步入其中，紧凑而稍显杂乱的办公区按一个个大名鼎鼎的综艺节目分割开，操作复杂的“政治模仿秀”《全民最大党》节目组也不过是四五张办公桌。王伟忠的秘书王欣怡对时代周报记者说：“平时看不出有什么人，一到拜神的时候就呼啦啦地出来一大帮人，塞满这条小小的街道。”这些幕后团队和明星艺人们同周边的市民、过路旅客们无间融合，按照王伟忠的话来说，算是十足十的“接地气”了。
也就是在这三栋完美融入台湾社会的不起眼小楼内，王伟忠和他团队的触角涉及综艺节目制作、电视剧制作、数位制作，包办着台湾、香港十数家电视台的数十档精品电视节目，服务千万观众几十年，他们还举办演唱会、尾牙（年终活动），甚至还出售王伟忠姐姐研发、如今风靡台湾的“王姐姐的眷村菜”—其中就有烧、烤、煎、煮、蘸皆宜的麻婆香辣酱。
一点也没有台湾综艺圈所戏谑的“
僧多粥少拼创意
时代周报：在你看来，这数十年台湾电视业发展几个大的截点分别是什么？
王伟忠：一开始，台湾和大陆一样都是官方色彩比较严重，上世纪60、70年代只有三个无线电视台：台视、中视、华视。那个时候你只有这‘老三台’可以看。1979年台湾电视业制播分离，注入的民间力量比较多，内容也开始变得多元化一些。1980年到1991年也是台湾电视业最辉煌的时候。1988年台湾报禁解除之后电视广播也跟着解禁，1992年有线电视开始像雨后春笋般出现，导致现在台湾有超过百家的电视台，电视节目因此多了，电视制作的费用变低，也导致制作人的水准相对降低。
时代周报：你最早对于台湾电视的印象是怎样的？
王伟忠：在我小学五年级（1968年）的时候，电视台在台湾南部才慢慢起步。在当时的台湾，拥有一部电视机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代表这个家庭很有钱。那个时候的电视人也还是属于‘党政军’的，虽然也对外招生，但其实都是内定，要进去几乎是登天之难。我们村子里有个学新闻的女孩，毕业后嫁入高官家，然后有了电视台的工作，这对当时的我们来说简直就是“升仙”。
时代周报：你进入电视圈的机缘巧合是什么呢？
王伟忠：我读大学的时候本来是想读美术，但没有钱买颜料，才改读新闻系。1977年的时候因为一些机会去了电视台做助理，两年后的电视台制播分离，因为我的老师在做栏目，于是我大四的时候也就在这里开始做，记得第一个做的节目是张小燕主持的《综艺100》。1991年的时候我去了TVBS担任副总经理，1995年我又出来做新的电台，也做广播。但最后我自己还是觉得比较喜欢做节目内容，所以离开电台做了节目制作公司。
时代周报：目前台湾电视行业的状况是什么样的？
王伟忠：现在台湾媒体很多，市场又那么小，用“僧多粥少”来说明这个情况是最贴切的。因为你成本越低，创意就越不敢去做，有一种怕输的心态在里面。其实台湾的政府还是在努力想办法帮助我们，像我们这样的“老兵老将”也有在带新部队，还是很希望走出一条路来。
时代周报：是因为参与的人多才导致市场份额越来越小、成本变低还是因为这个市场自己萎缩造成的？
王伟忠：现在宅男宅女变多了，看书的人少，看影音的人却变多了，所以市场是没有萎缩的，主要还是媒体太多，大家都在降低成本这就很难做出好东西。
时代周报：“僧多粥少”的大环境也逼迫台湾电视人提高创意，所以台湾有了一些在整个华人世界都很受欢迎的优质节目。
王伟忠：如果用最小的成本赚取最大的效果这就是天才，好比冬天打仗在城墙洒水结冰让敌人攻不过来的就是天才，这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这样做到的。成本降低也有一方面的好处，创意还是蛮高的。如果加上台湾的创作，加上香港人的执行力，加上大陆的市场的潜力，将是很精彩的。
设身处地地为大陆观众服务
时代周报：你这几年都在寻求和大陆的合作。
王伟忠：是，现在和国内的圈内人合作，也想相互交流下经验，看能不能为大陆的观众服务。
时代周报：现在能透露有哪些具体的合作吗？
王伟忠：在江苏有合作晚上的节目，属于日播类。签约了才算数，现在还不能说太多。
时代周报：合作方式是什么？
王伟忠：我的制作人去和另一边的监制进行双方合作。我觉得大陆主要用一种表现的方法，台湾的表现方法是多重的，限制比较小、经验也比较多。我们来做东西是要根据大陆观众的需求来考量，也很尊重大陆制作人的要求，至于在栏目里所处的角色安排还是需要大家去探讨。
时代周报：你认为两岸电视业合作的最理想的状态是什么？
王伟忠：我觉得最理想的合作方式还是寻找长久伙伴。希望两岸在很开放的状态下多交流，这样才知道需要什么样的合作伙伴，找到了以后一定会有火花出来，无论电视还是电影大家都在找可以信任、志同道合的伙伴，感情好就长江大河，感情不好就一下子崩了，我们这一行对这个很看重。
我们的公司文化是用喜剧的、创意的、充满社会气息的方式去创作节目，大陆的节目像《蜗居》我就很喜欢，因为它关注到了社会的变化。我认为两边合作也要考虑双方的风格。由于制度不太一样，所以制播分离对于两边来说会有不同的方式来解决。
时代周报：在当下的大环境中推动两岸电视业合作最困难的问题是什么？
王伟忠：可能是双方关于电视制度的不同想法。还有双方制作人的关系，台湾人怕做好了又被踢走，会有这样的情绪来大陆，大陆方面也会担心用台湾的尺度做出来的电视节目会不适合观众。这个对与错很难说清楚，但我认为就是要有冲突才会有交流。所以什么问题都是人导致的。
时代周报：你旗下的综艺节目主持人最近几年在大陆主持节目并频繁亮相，这是两岸电视业合作加强的信号吗？
王伟忠：其实两岸的节目互动，以后都会有更多的交流。由于文化保护的因素，可能会受到一些限制。大陆的连续剧始终还是不准其他的连续剧进入，而台湾就比较开放，例如韩剧、日剧都可以引进过来。当然，台湾的连续剧这块也很弱，所以某种程度上也是受到了文化保护。两岸之间都希望有更多交流，台湾虽然比大陆早做节目、电视，但更多大陆做的历史剧、时代剧甚至电影的规模都超过了台湾。台湾创意虽然多但市场格局毕竟还是很小，两岸之间各有优势。如果真希望两岸有交流的话，我希望文化尺度能够更打开一些。
时代周报：你被很多人称为“创意鬼才”，那你会不会为大陆电视节目带来更多的创意或启示？
王伟忠：很难说，因为环境不一样。在任何地方做电视节目、电影都需要“沾地气”，就我个人来说对大陆还是比较了解，无论是语言交流还是生活方式都没什么差别。那我的制作人会不会也和我一样，是需要时间去了解的。创意有时候很难说的，譬如你对一个东西太熟悉反而就没有什么创意空间。就目前来说，和大陆合作能摩擦出很多创意的火花。
时代周报：对于台湾电视人和电视业来说，大陆是重新崛起的基石和更大的市场，那么来大陆发展最需要注意的是什么呢？
王伟忠：市场决定了很多东西，活命的机会也就很大。台湾把大陆看作很大的市场，是因为我们有着一个同根的文化。我们去大陆做节目肯定是要考虑到体制的问题，这是很重要的。把一个专业的制作人放到另外的地方，他会设身处地去为人家服务。水土不服可能会有一点点，但尽快克服才是我们要做的。
时代周报：除了和大陆合作电视节目，还有什么其他为大陆观众服务的计划吗？
王伟忠：我们也试图在做很多活动，例如演唱会、尾牙等等。最近很多大陆游客来台湾，就有人找我做路客秀，好比云南印象那种活动。这也蛮有意思，或许可以找人模仿
提携新人是一种惯性
时代周报： 《康熙来了》和《全民大闷锅》是你制作的节目中比较有代表性的，当时是在什么样的状态下催生出来的呢？
王伟忠：《康熙来了》是因为有线电视节目尺度比较宽才会出现。当然也属于因人成事，当时大小S（徐熙媛、徐熙娣）分开发展，虽然我觉得小S很好玩、很适合脱口秀，但也考虑要加入有学问的人在一起做，有学问的人不可能只吊书袋，所以就把我合作过很久的蔡康永和小S放在一起。原本的名字叫做《奇怪的十点钟》，因为节目希望和普通的访问不太一样，不仅仅只访问人内心的东西，而是以比较奇怪的方式来切入演艺圈、文化圈人士。这两个人在一起做的时候发现得到了很多人的回响，很有意思。
《全民大闷锅》这个节目也是由于台湾尺度比较宽才会出现，其实对社会现象和政治方面进行一些讽刺或模仿并不是只有台湾独有。我自己是从《连环泡》（上世纪80年代的台湾讽刺时事的电视节目）的时候就开始了，而《全民大闷锅》的班底与我合作都有超过二十年，他们在节目中做模仿、喜剧和反讽的能力都很强。
除了这两种节目外，我还制作喜剧、讽刺剧、儿童剧和各种类型的综艺节目。
时代周报：在台湾电视界你是有名的喜欢提拔新人，你选择新人的原则是什么？
王伟忠：做这行，你就要真的喜欢这些人，不能说只看中某个人会帮你赚钱。有目的的创作很危险，如果他不红不能帮你赚钱难道你要杀了他吗？也许这是和我小时候成长有关，在大院里想交朋友，看见很好玩的人就很想和他们一起玩，这是一种天性。别人看起来是妖魔鬼怪，但自己看起来就非常有趣，这样才会主动和人家交往。人各有志，每个人的才华只要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就能发光发亮。有些人就适合做这行，只要有机会就可以多给他，他要有了自信就会越来越好。
实习生单雄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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