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卫东空降茅台这一年：酒更贵股价更高，对内风气清正，对外“输血”惹争议

时代周报记者 黄嘉祥

履新茅台集团一周年之际，高卫东交出一份超预期成绩单。

2020年，茅台集团的营收和利润总额分别为1140.41亿元和543.72亿元，分别同比增长13.7%、18.2%。

一年前的3月3日，茅台集团突然换帅，掌舵这艘千亿巨轮4年多的李保芳挂印而去。贵州省交通运输厅原厅长高卫东接棒，成为茅台集团第四任董事长，并在随后出任贵州茅台（600519.SH）董事长。茅台由此进入“高卫东时代”。

2020年是茅台步入后千亿时代第一年，也是极具考验的一年：外有疫情之忧，内有诸多改革未竟之事。这些都考验着这位茅台集团史上最年轻的董事长。

密集基层走访、铁腕反腐大整改、数字化转型落地、频频跨界合作、营销体系新改革、助力贵州当地化解债务……这些举措都为高卫东执掌茅台的第一年写下注脚。

“茅台过去这一年，最大的变化就是风气更清正。茅台与贵州省政府的沟通也更为顺畅。”一名接近茅台管理层人士向时代周报记者评价称，高卫东是一位实干家，雷厉风行，不搞形式主义，“关键是还很年轻，未来大有可为”。

茅台贵为“A股之王”，同时又是地方政府的“钱袋子”。茅台掌门人，这个活儿不好干。此前已有多名茅台高管因贪腐“落马”。

入主茅台一年间，高卫东也遭遇多重考验和争议。他曾被指在股东大会“首秀”上态度傲慢，还因通过非法渠道自行对外发布涉及公司经营的重要信息，违反相关规定，被上交所予以监管关注，并收到贵州证监局的警示函；茅台还经历了“捐赠门”和“白酒院士”风波，两度遭中小股东举报，更被国家市场监管总局罕见点名。

2021年是“十四五”规划开局之年，贵州省政府对茅台寄予了更高的期望，高卫东也迎来更大挑战。在“十四五”规划建议中，贵州省委提出要力争将茅台集团打造成省内首家“世界 500”强企业。

3月3日，贵州茅台一扫牛年开市（2月18日）以来不断下挫的颓势，报2140.00元/股，涨3.99%，总市值26882.63亿元。

实际上，高卫东上任首月，贵州茅台股价曾一度跌破千元大关，之后节节攀升，并在今年2月18日盘中触及历史最高点2627.88元/股。此后，贵州茅台股价持续大跌，至今市值已蒸发超过7000亿元。

对于高卫东履新茅台一周年相关事宜，近日时代周报记者致函茅台方面，截至发稿未获回复。

“新官理旧账”

从贵州省交通运输厅一把手到全国明星企业掌门人，高卫东在2020年迎来职业生涯的大转身。

他1972年出生于河南邓州，在茅台走马上任时年仅48岁。季克良、袁仁国、李保芳出任茅台集团董事长时分别为59岁、55岁和60岁。和李保芳一样，高卫东同样出身政府部门，长期在职能部门担任要职。

与李保芳不同的是，高卫东空降后即出任茅台集团一把手。

目前，茅台集团9名领导班子成员中，包括高卫东、茅台集团总经理李静仁在内的6位核心高管均为“空降派”，只有“生产技术派”的集团副总经理杨代勇和万波，以及总工程师王莉三人属“老人”。

多名接近贵州当地政府人士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茅台的发展关乎贵州省地方经济发展，且随着地方政府对茅台的管控力度不断加大，茅台很多政策均需得到贵州省政府的同意才能落地，行政色彩较浓。茅台董事长则是茅台与政府部门沟通的重要桥梁，对上要与地方政府沟通，对下则需部署茅台发展工作，面临着各方压力。

高卫东上任之际，正是茅台面临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和经济下行双重影响的艰难时刻。

重压之下，高卫东甫一上任就立刻开启频繁调研模式，其曾在3天内到制曲一车间、包装车间、习酒公司、201厂、301厂、中国酒文化城、质量部等11个茅台基层单位调研。

密集调研茅台基层单位之后，高卫东开启新一轮茅台大整改，主要体现在对茅台反腐的延续上。

2019年10月，贵州省委第一巡视组对茅台集团党委开展为期一个月的巡视，并于2020年3月28日向茅台集团党委作出书面反馈。

巡视组指出茅台存在的一些问题，主要表现在：长期放松政治建设、思想建设，贯彻中央、省委决策部署有差距，肃清袁仁国流毒、修复政治生态任重道远。“近亲繁殖”根深蒂固，“圈子文化”盘根错节，选人用人违规问题突出，机构重叠混乱、管理效率不高，基层党建工作薄弱。全面从严治党“两个责任”落实不到位，监督执纪问责不严，不守纪律不讲规矩行为司空见惯，腐败案件高发，各类监督检查发现问题整改不到位，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问题屡禁不止。

2020年3月最后一天，茅台集团举办整改落实省委巡视反馈意见动员部署会暨“找问题、找措施、找目标”大讨论活动启动会。

“是不是实现了千亿，就可以任性了没有问题了？是不是‘一瓶难求’，就高枕无忧了？是不是‘一骑绝尘’，就可以睡安稳觉了？”高卫东在“三找”大讨论启动会上说。

高卫东坦言，茅台存在的问题多，硬骨头也很多，要防止低质量、不合格的整改，必须做到一条也不含糊，一件也不放过；要求严格按照“新官理旧账”的要求，切实做到牵头领导“不甩手”，责任部门“攥紧手”，坚定不移一改到底、改出实效。

据贵州省纪律检查委员会2020年9月24日发布的《中共贵州茅台集团委员会关于巡视整改进展情况的通报》（下称《通报》），茅台集团将巡视反馈的4个方面16条意见分解为78项整改任务，制定了198条整改措施，截至《通报》发布时，已完成180条整改措施，余下18条正在推进过程中。

《通报》显示，茅台集团在健全完善制度体系方面，全面推进“废改立”工作，对集团公司现行201个制度、股份公司297个制度进行清理，健全完善了工程项目、销售管理、财务管控等重要制度。

多名茅台内部人士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上任一年来，高卫东净化了茅台集团的内部风气，很多事情都公开、公平、公正了很多，尤其是在选人用人上，“近亲繁殖”和“圈子文化”现象得到缓解。

营销再改革

推进直销渠道建设，是高卫东在茅台这一年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上任以来，以高卫东为首的茅台高管层，与近百家不同领域的知名企业座谈，商洽合作，涉及电商、互联网、银行、证券、保险、能源、机场、烟草等多个领域。

“茅台需要不断扩大朋友圈，拥抱更多忠实的合作伙伴和消费者，凝聚更加强大的前行力量，推动‘中国制造’更好走向全球。”高卫东说。

一名参加上述相关座谈及商洽合作的茅台内部人士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这些大集团基本上都是奔着飞天茅台酒配额而来，希望能成为茅台酒直销渠道商。“茅台对这些企业也有要求，不能是商贸性质公司，每年营收超50亿元是基本门槛。筛选出符合条件的企业之后，茅台再仔细考察这些企业的综合实力，从中挑选出更加适合的合作对象。”该人士说。

茅台的朋友圈不断扩大。

2020年6月18日，合计22家KA卖场、酒类垂直电商、烟草零售商正式签约，成为茅台酒直销渠道商。

根据贵州茅台官方数据，截至2020年10月底，公司已和68家直销渠道商合作，包括电商、商超卖场、国资企业、烟草连锁等领域的优质企业，渠道扁平化建设取得初步成效。

虽然茅台没有公布合作直销渠道商名单，但从部分上市公司发布的公告和一些平台后续开展平价茅台酒销售的情况来看，与茅台签约的渠道商有合肥百货（000417.SZ）、新疆地区百货零售商汇嘉时代（603101.SH）、西南地区零售商步步高（002251.SZ）、王府井（600859.SH）、酒类垂直电商1919、酒便利，以及烟草零售商诚至诚等。

反映在业绩上，2020年前三季度，贵州茅台直销渠道实现营收84.33亿元，同比增长170%。

茅台不断扩大直销比例，剑指茅台控价。2020年，飞天茅台酒的销售价格一度突破3000元，茅台因此遭到国家市场监管总局罕见点名。

经过前期铺垫之后，茅台元旦春节档控价出台——茅台酒投放加量、严查拆箱、引导和督促电商商超渠道降低购酒门槛等。

在加量的基础上，茅台发布了“拆箱令”，从2021年1月1日起，茅台集团要求茅台专卖店、经销商每月将80%的茅台酒按照1499元的价格拆箱售卖，之后拆箱销售比例又提升至100%，厂家会不定期到店里检查拆箱售卖的情况以及箱子数量，如果发现箱子数量没有达标，酒厂就会对经销商作出相应的处罚。

这些举措将茅台控价推至顶峰。

不过，受茅台“拆箱令”影响，整箱的飞天茅台成为稀缺货，批发价格一路涨至3000元/瓶以上。在电商、商超和经销商相继开展平价（1499元）茅台酒销售之后，掀起了全民抢茅台酒热潮，这也同样遭到黄牛的围猎，导致茅台酒价格居高不下，市场上依旧是“一瓶难求”。

前述接近茅台管理层人士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100%拆箱销售政策应该不会常态化，茅台会视“拆箱令”实施后效果进行调整，目前来看控价效果不佳，且对大客户整箱拿货造成影响，未来会对该政策进行调整。

该人士直言，贵州省政府对茅台的管控很严，但茅台毕竟是一家企业，应当适当放权，按照市场规则来走。茅台酒目前依旧是按照“价格双轨制”营销模式来定价和销售，这是茅台酒价格居高不下、经销商囤货惜售、黄牛炒货的根本原因，经销商和黄牛党在茅台酒流通过程中赚取了1000元左右的利润，但这部分利润不用纳税，实际上这不利于贵州当地税收。

前述茅台内部人士则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茅台在控价上存在一些矛盾点，贵州当地既不希望茅台酒市场价格过高，也不希望过低，因为贵州一些地方政府将飞天茅台酒与扶贫挂钩，购买当地相关特产便可买一瓶1499元的茅台酒，以此拉动当地消费，所以如果放开茅台酒价格，这种扶贫模式就失去了意义，但这也是必须面对的问题。

毫无疑问，控价依旧是高卫东接下来的重任。

他在2020年12月21日举办的贵州茅台酒2020年度全国经销商联谊会上表示，将不断深化营销体制改革，坚持夯实社会渠道基础，加快推进自营、商超渠道电商渠道建设；推动商超电商渠道成为精准销售、稳市稳价、平衡供需的重要组成部分，形成与社会渠道、自营体系相辅相成、协同发展的良好局面。

白酒专家肖竹青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从经营上来看，高卫东执掌茅台之后，加大了直营力度，这是一个很有商业智慧的举措，既利于茅台酒控价，也增加了茅台利润。“拆箱令”是为了挤掉茅台酒价格泡沫，但也引起诸多争议，控价依旧面临诸多挑战。 

“输血”惹争议

高卫东执掌茅台这一年，茅台助力地方经济发展的力度也明显加大。

肖竹青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高卫东出任茅台一把手，是贵州省政府进一步加强茅台集团管理的信号；茅台的使命也由此出现了明确转变，过去茅台是一个产品经营的实体企业，高卫东来了以后，贵州省对茅台赋予了振兴贵州经济、盘活政府融资平台、化解地方债务、振兴贵州金融等更重大的使命。

这一切均有迹可循。

2020年9月15日，贵州茅台公告称，公司控股子公司贵州茅台集团财务有限公司(下称“茅台财务”)开展固定收益类有价证券投资业务，投资总规模不超过其资本总额的70%。这意味着茅台财务可以买贵州城投的债券，有利于提升市场对贵州城投的认可度。

2020年11月，茅台集团在上交所发行150亿元公司债，用于收购同为贵州国资旗下的贵州高速公路集团有限公司股权、偿还有息债务等。这也是茅台集团史上首次发债。

业内认为，这是茅台迈出了辅助贵州化债的一步，以茅台优质资产，通过撬动资本杠杆间接引导债务风险的化解。

2020年12月30日，贵州茅台公告，控股股东茅台集团已通过无偿划转方式将持有的公司5024万股份划（占比为4%）转给贵州国资运营公司，后者实控人是贵州省财政厅。按当日茅台的收盘价1993元/股计算，该笔股权划转总市值高达1001.3亿元。

这是茅台集团一年时间里第二次向贵州国资运营公司无偿划转股权。上一次股权转让是在2019年12月25日，茅台集团无偿划转股数同样为5024万股，占总股本4％。当天贵州茅台收盘价为1120.61元／股，该部分股权市值近570亿元。此后一年间，贵州国资运营公司陆续减持这部分茅台股份，套现已超700亿元。

白酒分析师蔡学飞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2020年，茅台集团保持快速发展态势，“在与地方政府良性互动上，高卫东做了不小贡献”。

不过，茅台“输血”地方的举措也引发了市场争议。

2020年10月26日，贵州茅台发布公告称，拟向习水县政府捐资不超过5.46亿元专项建设习水县习新大道建设工程；向仁怀市捐资2.6亿元建污水处理厂；控股子公司贵州茅台酒销售有限公司向贵州省见义勇为基金会捐资200万元；向仁怀市人民政府捐资1200万元专项建设酒类火灾处置专业队。四项捐赠涉及金额达8.2亿元。

这一大额捐赠随即引发中小股东质疑。这些中小股东认为，贵州茅台董事会违反公司章程，未经股东大会授权，就擅自捐款，属违规操作，损害了小股东的权益。100多名茅台中小股东拟就此发起联合诉讼。

2020年2月9日，贵州茅台发布公告称，终止上述四个捐赠事项。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2月25日，又有贵州茅台中小股东举报称，茅台集团利用习酒与上市公司大搞同业竞争，严重侵害了上市公司中小股东利益。

中小股东接连举报，无疑给高卫东接下来如何更加规范治理茅台提出更高要求。

实际上，贵州省委书记谌贻琴就曾指出，茅台“发展方式还比较粗放、发展质量还不够高”。

茅台高层也承认，“茅台管理水平与茅台一流的品质、一流的品牌相比，还有不少差距”。

“将茅台打造成为省内首家‘世界500强’，是省委十二届八次全会对‘十四五’期间贵州白酒工业作出的重大战略安排。这也意味着茅台在全省经济社会发展中扮演更为重要的角色，承担着‘十四五’贵州工业发展战略支撑的时代使命。”高卫东日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