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不够海水凑：青岛“勾兑水”

本报记者 崔烜 发自青岛

从七月底开始，青岛将成为国内首个在市区使用淡化海水作为饮用水的城市。

届时，每天将会有10万吨淡化海水进入青岛市自来水管道，约占目前青岛市城区用水量的1/6。

10万吨的淡化海水，来源于目前国内已建成规模最大的海水淡化项目——青岛百发海水淡化。但这些新水源并不会被市民直接饮用，而是与自来水“勾兑”之后进入原有的自来水管道。

亚洲脱盐协会秘书长郭有智在6月19日青岛国际脱盐大会新闻发布会上表示，通过海水淡化脱盐得到的淡水，要比天然水更纯净，基本是无菌状态，99%病毒都被去除，要比自来水好。但郭有智又不得不向媒体强调，海水淡化进入管网的检测，严格按照卫生部和建设部颁布的新的饮用水标准进行，都是达标的，并且，“勾兑”也意味着这并非纯粹的淡化海水。

尽管淡化海水尚未成规模进入国内城市，但在已有的海水淡化试点项目中，作为饮用水源，“勾兑”自来水是一致的选择。

“勾兑”，一方面能保证水质硬度，一方面也能保证老旧的管道不被酸蚀，更重要的是，高昂的淡化海水成本也能随之适度降低。

淡化海水不能直接饮用

“要是他们单独卖淡化海水，我肯定是不要的，但现在强制弄到水管里面来，我也没法选择了。”家住青岛市徐州路的郭老先生对时代周报记者说道，“几年前，黄岛发电厂也卖过瓶装淡化海水，也没多少人敢喝，都怕对身体不好。”

有这样担心的不只是郭先生一人，在网络上，更多的青岛年轻人都对淡化海水表示担忧。他们的头一个理由就是淡化海水的PH值显酸性，进入弱碱性的人体之后会影响酸碱度平衡。而青岛海面近年来接连遭受浒苔威胁，更是让不少人担心海水水源的水质。

青岛碱业公司与威立雅水务合资建设了海水淡化项目，而对于青岛百发项目，青岛碱业也有入股。

青岛碱业公司总经理助理罗书凯对时代周报记者说，“海水淡化出来的水，纯净度是可以接受的，但因为这种水太纯净了，在经过处理之前不能直接饮用。虽然现在使用地下水多了，都抱怨硬度大，但其实适度的硬度是必需的，陆地上淡水含有许多种矿物质，而淡化海水中相当于蒸馏水，喝这种水将会导致矿物质流失，人长时间喝容易得骨质疏松等。”

“如果是工业用水，使用淡化海水是没有问题的，但如果要作饮用水，就必须进行处理，例如进行石灰溶解，加入必须的矿物，水质才能达到饮用水标准。”罗书凯说。

通常，碳酸钙含量小于75mg/L的水被称为软水，大于75mg/L的水被称为硬水。

美国和加拿大的研究证明，心血管疾病与饮用水的硬度呈逆相关，饮用极软水的人群中，心血管病的死亡率比饮用硬水的人群高15%-20%。而未经处理的淡化海水，无疑属于极软水范畴。

今年，《浙江预防医学》杂志发表的一份来自浙江省嵊泗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医学研究报告也证实，对于45岁以上人群，饮用淡化海水可能与居民血脂异常和冠心病患病存在统计上的关联。

“淡化海水混合原有的普通水源，是国际通行做法。”青岛市供水管理处处长张国辉在接受时代周报采访时介绍，除完全没有水源的海岛，一般都是使用混合水。

天津大学化工研究所教授王世昌则介绍，“勾兑”是淡化海水进入自来水管网所必经的步骤，而勾兑前，还应对淡化海水进行水质处理，一般包括投加二氧化碳、氢氧化钙和次氯酸钠等，通过调节PH值，提高水的硬度。

“供水管理处每周都对自来水进行抽检，抽检结果进行公示。针对淡化海水，我们还会实时在线检测，确保水质安全。”张国辉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勾兑”只是要降低淡化海水对原有供水结构的冲击，并非是因为淡化海水硬度不足才中和在一起，“青岛百发是合资项目，合作方西班牙百菲萨水务(BEFESA)有非常丰富的经验，无论国内外，任何供水系统都必须合乎水质要求才能够进入城市供水管网，对于项目的水质，（我们）有充分的信心。”

而“勾兑”的另一个理由，则是所谓的“红水”现象。

2010年，天津市北疆发电厂的淡化海水首次进入城市管网，但居民在水龙头中陆续发现来水呈血红色，让不少人吓了一跳。由于淡化海水呈酸性，流经使用多年的老管道时，会与其中多年沉淀下来的铁锈、碳酸钙发生反应，导致“红水”流出。为避免管道侵蚀，天津市最后确定，淡化海水与普通自来水按1:3的比例进行“勾兑”。

“青岛市的自来水管道改造在2015年之前就会完成，将普及墨铸铁管，腐蚀的问题能够彻底解决。”张国辉说，青岛市供水缺口太大，十年后，仅城区供水缺口就接近每天100万吨，开源的办法一是调水，二是淡化海水。“引黄济青多年来贡献很大，但问题是不稳定，发生干旱就无水可调；而淡化海水则无论天气如何变化，都能保证充足的水资源供应。”

成本居高不下

“制约海水淡化发展的最大问题不是技术，而是成本。”王世昌坦言，“寄望于通过海水淡化来完全解决中国目前的水资源问题并不现实，还是要尽量利用好天然水资源,尽可能节水和回用废水。”

“不少地方报出的淡化水价格为5元/吨，其实这一数字并未得到严格的推敲。仅就设备投资和基本运行费用而言，这是可能的，但如果严格计算基本建设投资，还贷和全部相关费用，正确合理计算电汽价格，淡化水成本还会上升。”王世昌说。

来自青岛市发改委一篇题为《青岛市海水淡化产业发展目标与政策措施》的文章，则对水价问题十分乐观：“如按照青岛市调整自来水价格以前的平均价格2元/吨，淡化海水市政入网价6元/吨，进入市政管网10%的淡化水来测算，混合后的水价为2.4元/吨。如果加入20%的淡化水，混合后的水价为2.8元/吨，加入30%的混合水价达到3.2元/吨。因此，淡化海水进入市政管网不会引起水价大幅度上升，具备推广的可行性。”

张国辉也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尽管淡化海水在中国才刚刚起步，但在国际上却早已成熟，价格也具备竞争优势，无需太多担心。

但环境成本似乎被决策者有意或无意地忽视了。

淡化海水是能量消耗巨大的工业项目，因此，往往采取“水电联产”的方式来运营，以保证电力供应。据王世昌测算，若以标准煤计算，10万吨/日的淡化海水项目，每年需消耗5万吨煤炭。

王世昌主张，与火电相比，海水淡化与核电结合会是较为经济的方案，能够大大减少碳排放；目前，辽宁红沿河核电工程就是采用这一方案；但因为核电站必须与居民区有足够的安全距离，输水距离远的问题使得海水淡化又添上了新的成本。

浓盐水难题

海水淡化所产生的浓盐水，也会对环境产生直接影响。

按照青岛百发海水淡化项目的设计，淡化所需海水取自临近胶州湾娄山的海水湖，经过两公里的取水管道首先进入工厂内部的海水水库，进行沉淀，然后通过管道运输至预处理车间过滤。过滤环节包括微滤和超滤，主要是过滤掉水中杂质、微生物和悬浮物；之后，再经过一级、二级反渗透处理，使经过反渗透膜的水中只包含水分子及微量元素。经过以上工序后，海水就分为浓盐水和淡水两类，浓盐水会随着排水管道排入大海，淡水则会再经过二次添加人体所需微量元素后，达到饮用标准投入使用。

青岛百发所采用的反渗透膜技术，目前为绝大部分国内新规划的海水淡化项目所采用，能耗较少，成本较低，40%-70%的海水将被转化为淡水，剩下部分则为浓盐水。

按照国际通行做法，浓盐水将被引导至深海与普通海水进行稀释，或者在工程内进行稀释后排入大海，但由于成本因素，国内不少地方的做法是直接排入大海。

国家海洋局第一海洋研究所研究员王保栋曾估计，以胶州湾为例，按海水淡化水产量20万吨/天，胶州湾海水交换周期为60天计算，若产生的浓盐水全部排入胶州湾,则胶州湾的平均盐度将每年上升约0.3个盐度单位，30年后，胶州湾的平均盐度将超过40，与死海的盐度相当。

但张国辉对这一担忧并不认同。他介绍，在海水淡化处理过程中，2吨海水可处理生成1吨淡化海水，剩余1吨浓盐水经过处理，再排放入海。这些浓盐水与附近楼山河污水处理厂处理后的污水汇合后，盐度得以稀释，不会对胶州湾海域的水质产生污染。

楼山河污水处理厂的设计处理能力为10万吨/天，刚好能够将浓盐水的盐度稀释到取水时的数值。

但污水处理厂的运营费用，显然并未加入到淡化海水的成本之中。

“除了排到海里之外，还有另外一种更经济的处理办法，就是将浓盐水引入盐田晒盐,或直接进入盐化工厂加以综合利用，既可增加收益，节省盐田，又不致加重海域的污染。”王世昌说，“一个日产10万吨的海水淡化厂，其浓盐水充分利用，每年可生产近100万吨盐，10万吨氧化镁，1万吨氯化钾,1000吨溴，可藉此发展海水淡化循环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