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兹特克:为生俘献祭的战争

2012-05-10 06:51:29
来源: 时代周报

本报记者 马欢 实习生 刘舒羽

著名的索卡洛广场,这里是整个墨西哥城的中心。一走近广场,你就听到鼓声大作,一群身着民族服饰的舞者们在尽情跳动着,他们头戴精致的羽毛头饰,脚踝处套着贝壳脚镯,跳起来哗哗作响。

他们所演绎的,是古代墨西哥文化舞台的最后一个角色—阿兹特克人。

不像玛雅或者其他中美洲的文化一样,阿兹特克文明为墨西哥独有,某种程度上,它就是墨西哥的象征,今日的墨西哥人也不遗余力地把它们当做神话。

骁勇善战的阿兹特克人创造了辉煌的文明,也被西班牙殖民者彻底消灭。为何一个如此强大的帝国,却要最终湮灭在历史的大流之中?人们只能通过对阿兹特克遗迹的考古发掘,找寻那些血淋淋的历史线索。

打算征服所有国家的国家

1978年,挖掘电气线路的工人们在墨西哥城市中心发现阿兹特克人数百年前的遗迹,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全世界。对于墨西哥人来说,这个消息与其说是一个考古大发现,不如说是某出重大电影的首映会,声势浩大,名流云集。当时的墨西哥总统何塞•洛佩斯• 波蒂略亲自参与考古挖掘,并下令拆除现场的13栋建筑。

“墨西哥人意识到,自己生活在一个不如意的现在,”一名考古学家如此解释,“但往昔的辉煌让他们可以引以为傲。”

整个阿兹特克帝国的建立可谓是白手起家。最初的阿兹特克人极有可能来源于北方亚特兰兹大陆移民。他们使用托尔铁克人的纳瓦特尔语,后者那曾横贯中美洲的庞大帝国早在12世纪就已灭亡。这些早期的移民从一个又一个的聚居点一路辗转而来,1325年,他们最终落脚于Texcoco湖中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建立了特诺奇蒂特兰(Tenochtitlán),也就是如今墨西哥城的中心。

今日的墨西哥国旗给我们讲述了阿兹特克人建造特诺奇蒂特兰的神话故事,国旗的中央图案为一只展翅的雄鹰嘴里叼着一条蛇,一只爪抓着蛇身,另一只爪踩在从湖中的岩石上生长出的仙人掌上。相传在很久以前,太阳神为了拯救四处流浪的墨西哥人祖先阿兹特克人,托梦给他们,只要见到鹰叼着蛇站在仙人掌上,就在那地方定居下来。居住在墨西哥北部地区的阿兹特克人在太阳神的启示下,找到图案中所描绘的地方。特诺奇蒂特兰的意思,即为“仙人掌之城”。而阿兹特克人的那只雄鹰也是今日墨西哥的两个主要航空公司的标志,国家足球队穿的也是印有标志性的鹰的制服。

那时的特诺奇蒂特兰实际上只是一片荒泽,缺乏饮用水和可供建筑的石料木材,而住在这里衣衫褴褛的居民们,虽然被学者们描述为“不开化”,但他也赞扬他们拥有“不屈不挠的开拓者精神”。

这些居民开始在当地挖掘昔日辉煌的城邦的废墟,不管挖到什么都顺手拿来用。到了1430年,特诺奇蒂特兰变成了整个地球上最为宏伟的城市之一,拥有奇迹般的垃圾填埋场和水渠系统,被四通发达的运河和堤道划分为整齐的四个城区,环绕于中心的是双道金字塔和高耸于顶的双子神庙。

当然,所有这些没有一样是原创的,当时的阿兹特克帝王Tlacaelel借鉴了这片土地上先人的历史,宣称其人民是大托尔铁克的后代,并将Huitzilopochtli—太阳和战争之神—荣升入托尔铁克万神殿众神之列。Tlacaelel还将其帝国统治的天命定为“征服地上所有国家,虏其人民送上祭台,以人牲之鲜血祭奠烈日,否则生命之源终将熄灭”。

围绕战争构建的社会

阿兹特克人以能打善战而闻名于世,武装军队也有自己的特点。
战争是阿兹特克政治扩张的基本动力。阿兹特克社会本身也围绕着战争构建:所有男性阿兹特克人均从幼年时就要接受武装训练,而一个平民能爬上高位的唯一途径就是赫赫战功—尤其是所捕战俘的数量。战俘祭祀是许多阿兹特克宗教节日的重要内容,因此战争成为了阿兹特克社会经济运作和宗教信仰的主要驱动力。

阿兹特克人的战争有两个主要目的。一是政治需要:对敌人的征服可获取供奉和领土,并以此巩固阿兹特克的等级制度。第二个目的与宗教和经济有关:战争带来的俘虏可满足活人祭祀的需要。

不过,后来的考古学家们认为,草率地把这样的阿兹特克人形容为嗜血残忍是一种误导。西班牙入侵者夸大了阿兹特克人的杀戮欲,比如,西班牙人曾经宣称后者仅在神庙的一次祭祀活动中,就把80400人处死献祭,要真是如此的话,墨西哥中部大多数人口就没了。

当然,在过去的15年,考古学家们对整个墨西哥城的多孔表面进行的化学检验中,也显示“血迹随处可见”,“有祭祀石头、祭祀刀具、127个受害者的尸体。显然,阿兹特克人存在着活人献祭的情况。”

在当时,到处都是活人献祭。玛雅和许多其他文化都比阿兹特克的献祭实践要早。 “这不是人的暴力,而是一个时代的暴力—一种好战气氛,当时的宗教要求贡献出人类来补充神。”一名考古学家解释道。

政治和宗教的两大目的也影响了阿兹特克战争,大多数阿兹特克人的战争都属于政治类型,既能满足统治贵族通过扩张促使经济增长的愿望,也为平民阶层以战功来向上流动提供了机会。每个统领在即位前都会通过策划一场战争来显示自己的战斗才华,并警告被征服国家其接下来的统治将对任何胆敢反叛者严酷无情,而战争带来的丰富战俘也会成为其即位典礼上的好祭牲。同样,一次失败的即位典礼战争将被视为恐怖的凶兆,象征着新晋统领的无能,同时会导致已被征服部落国家的反叛和其他贵族的不信任。

战俘是众神的使者

阿兹特克人发动的另一种类战争被称为“花之战”,这种战争是交战各方在制度安排达成之后由小股军队发起,并不以征服对方为目的,只是为了保证能有足够的俘虏充当祭品。

历史文献指出,在1450-1454年蒙特马祖一世统治期间的中美洲大饥荒时,一场“花之战”就是在当时的帝王Tlacaelel煽动下进行的。资料表明,Tlacaelel与Tlaxcala、Cholula、Huexotzinco和Tliliuhquitepec等部族的统领达成协议,组织了一场以为各方提供祭祀用俘虏的战争。一旦被俘,这些用来祭祀的囚犯就不再被当做敌兵而杀死,而是作为派往众神之处的使者。当一名武士抓住一个俘虏时,他总是要宣布:“这是我深爱的儿子。”而俘虏本人也按照仪式回答:“这是我尊敬的父亲。”对于阿兹特克人和他们的许多邻国来说,能成为祭品献给神被认为是莫大的荣幸,牺牲品本人也被注入了神圣的尊严,几乎能和神相比。

不过,哈佛大学历史宗教学家戴维•卡拉斯科还分析认为,这样一种精神上的命令,只有有着相当痛苦的阿兹特克人能接受。他说:“他们对献祭很不满,我认为有很多迹象表明,他们为献祭所困扰。”

当然,除却宗教上的因素,“花之战”最主要的功能还是对内外起到一种政治威慑,不仅能够使得帝国内民众和其他国家都能对统治者的武力保持敬意,同时还能拥有源源不断的战俘来源。

战俘数目决定地位

阿兹特克军队主要分为两个层次的架构:平民士兵是守卫,隶属于领队和卫队长的管理;贵族则属于专业武者阶层。除最高统领外,率领军队的是大将军Tlacochcalcatl(“飞镖世家出身之人”)和普通将军Tlācateccatl(“砍人者”)。Tlacochcalcatl 和Tlacateccatl都会为自己指认继位者,确保一旦自己在战争中身亡立刻有人替补。祭司们也会加入军队,随身携带神灵雕像以保佑军队。

与此同时,军队里的训练也会有阶层之分。所有平民士兵之上的是“武者阶层”的贵族。他们按照以前抓获俘虏的数量排位,所获俘虏数目也决定了他们所着荣誉战袍tlahuiztli的种类。随着位阶的升高,战袍的样式愈加华丽繁复,而捕获俘虏最多、最高位阶的武者则身着最为华丽的战袍,在战场中显得鹤立鸡群。高位阶的武者也被称为Pipiltin。

最为勇敢和最为精通武技的阿兹特克武者可升为鹰族或者豹族武者。在所有阿兹特克武者中,他们是最具战斗力和最被恐惧的。鹰族和豹族的武者都身着独特的头盔和制服,豹族武者以豹皮战袍为特征,全身都包在豹皮中,只有脸部从豹头中露出;而鹰族武者则以插满羽毛、张开巨喙的头盔著称。

70万大军的规模

一旦这个民族决定发动战争,就会提前数天甚至数周在城市的广场中心发令。部队准备进发前,所有被动员的盟友城邦也会获准参与战役行军。一般来说在部队打头阵的是高举神像的祭司们,第二天进军的是由“大将军”Tlacochcalcatl和 “普通将军”Tlacateccat带队的贵族部队。到了第三天,大批主力部队开始投入进军,最后才是其他城邦的盟军部队,行军沿路遇到的藩属城邦也会一路参与进来。

由于贯穿中美洲的高效而保养精良的道路系统,阿兹特克人的行军速度平均能达到每天19-32公里。阿兹特克军队规模从几千人的小型先遣队到几万至几十万人的大军不等,在一场同Coixtlahuacan的战争中,阿兹特克人动用了20万战斗部队和10万的搬运工,其他资料曾称整支大军达到了70万人之巨。

战斗通常在黎明打响,有时也会在中午时分—狼烟被用于提醒战斗开始,同时配合军队各分支作战。鼓类、海螺号角以及Tlapitzalli(一种阿兹特克人独有的乐器,类似长笛形状)是进攻开始的标志。

一般第一轮进攻使用弓箭发射,平民士兵构成的军队主体都配备有弓箭和投石索。接下来战士们冲上前开展肉搏战,同时在间歇时投掷梭镖,这种武器比起投石索和弓箭更适用于短距离杀伤,并且也更加致命。

在真正的贴身肉搏战中,勇往直前的,往往是更高阶层的士兵。首先冲进敌阵大肆砍杀的都是来自武者阶层Cuachicque 和 Otontin族的优秀战士,然后是鹰族和豹族的,最后是平民士兵和缺乏战斗经验的年轻士兵。

不管战争如何激烈,阿兹特克军队的攻击始终保持着森严的等级秩序;首次参加战斗的年轻士兵一般在胜利在望前不被允许卷入格斗,而在追击溃逃的敌军时,他们可以捉拿俘虏。

阿兹特克人还喜欢用假撤退和伏击的战术,先使用一小股部队假装逃跑,引诱敌军追击,结果由埋伏好的大股部队歼灭。一旦敌军逃回城市,战斗将转向攻城,但战争目的通常是征服而不是消灭对方。当一座城市被征服,其主殿堂将被放火烧掉,这也宣布了阿兹特克的胜利,如果敌军坚持不投降,整座城市都将被付之一炬,当然,这种情况很少见。

据传阿兹特克士兵更喜欢俘获而不是杀死敌军,通常会使用割断脚筋等夺去行动能力的方法。不过,这种方式并不适用于阿兹特克人对待西班牙入侵者的态度,历史资料显示,他们当时无论何时都会力图杀死西班牙侵略军,虽然,这个骁勇善战的民族最终仍然没有逃脱灭亡的命运。

(基路亚对本文亦有贡献)
 


埋葬帝国的羽蛇神之战

本报记者 马欢


(图:阿兹特克人的祭台。)

在第八代帝王威佐特的统领下,阿兹特克帝国扩达到了荣耀的巅峰,成了当时世界上最发达的文明之一。尽管抵达巅峰,但他们也开始深刻体会到本民族的局限性。阿兹特克向来认为自己是在极其不稳定的宇宙中处于中心位置的民族,他们遭受着所谓的“宇宙不安全感”。

这种不安全感也预示着他们即将要迎来悲惨的命运—西班牙殖民者的入侵。

统治者被不安所困扰

也许是在冥冥之中,阿兹特克人就预感到一种不祥之兆即将来临。

在1502年,也就是阿兹特克日历10兔年(在阿兹特克的文字体系中,10和兔子在一起的意思是1502年),第八代帝王威佐特去世,有200个奴隶被选定为他的陪葬。奴隶们穿有精致的服装以及携带旅途所需口粮,被带到神庙,就在这里他们的心被挖出来,尸体被搬到火葬柴堆。他们的遗骸以及他们的主人,据说被埋葬在神庙前。

在西班牙人抵达前十年,威佐特的继任者,蒙特祖玛二世显然受异象和征兆所困扰。继承了先辈们的遗产,蒙特祖玛作为帝王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宝库,相传他戴着镶嵌着黄金和绿松石的王冠,还有一个装满珍禽异兽、侏儒、白化和驼背人种的动物园。

不过,这个第九代阿兹特克统治者被自己那漫无边际的不安所困扰。在1509年,根据当时古抄本所述:“不好的兆头出现在天空,像燃烧的玉米穗……似乎火一滴一滴地渗出,就像天空中的一个伤口在淌血。”

蒙特祖玛的不安是有道理的。一名历史学家表示:“当时已经有超过50,000个本土战士叛乱,他们希望保住自己的财产,希望阿兹特克人能够停止在他们部落里的统治。”

国王相信白人是羽蛇神

1519年,西班牙征服者穿越一个个连接岛屿和大陆的广阔堤道,在墨西哥海岸登陆。西班牙冒险家唐•赫尔南多•科尔特斯率领600名部下,带着几门小炮、13支滑膛枪和16匹马,在许多本地盟军的陪同下,来到了阿兹特克人的城市特诺奇蒂特兰。

西班牙人被这个闪闪发光的城市景象所震慑,据历史记载,一位目击者回忆说:“一些士兵甚至问我所看到的一切是不是一个梦。”

蒙特祖玛二世时特诺奇蒂特兰是中美洲的商业中心,“整个新西班牙出售的商品,这里样样皆有”;“平民和商人熙来攘往,一切井然有序”;“各种商品分开出售,绝不相混,而且都有固定的摊位”。城内有众多庙宇,而且都是富丽堂皇,“每四五个街区就有一座神庙及其神像。”

很快,赫尔南多•科尔特斯就受到了当时阿兹特克国王蒙特祖玛二世的礼遇,蒙特祖玛二世亲自从宫殿走出来与这些西班牙人们见面,他相信这些白人应该就是羽蛇神,据中美洲传说,因犯下与姐姐通奸的乱伦罪行后被放逐,大胡子神羽蛇总有一天在水中归来恢复其贵族身份。

蒙特祖玛给科尔特斯人双手奉上“羽蛇神的宝藏”—一套从头到脚华丽无比的全身服饰,还有一个“镶嵌着绿松石毒蛇面具”。

扣押国王,屠城三日

国王的主动示好并没有让西班牙人们善罢甘休,科尔特斯奸诈地将蒙提祖玛囚禁起来,扣作人质。蒙特祖玛为了保全性命,下令阿兹特克人不得抵抗。

这位残忍的西班牙冒险家下令在这里屠城三日,甚至连一座房屋、一条街道都不放过。在抓获国王蒙提祖玛后,科尔特斯为了获取财宝,还对其施以酷刑,逼使他吐露藏宝地点。

在后世的文献中,是这样描述这些西班牙侵略者在特诺奇蒂特兰的主要寺庙庭院中犯下的可怕屠杀的开端的,第一个庆祝的祭典仪式之后,祭典中歌曲尚未停止,西班牙人开始进入阿兹特克人神圣的庭院:

“他们跑到舞者之中,迫使他们走到鼓演奏的地方。他们袭击打鼓乐手,并切断他的胳膊。然后,他们砍下他的头,头随之滚到地板上。他们袭击了所有参加祭典的人,捅他们,刺他们,用他们的剑砍他们。他们从背后袭击一部分人,这些人立刻倒在地上,内脏都掉出来。其他人都被他们斩首:他们切断他们的头,或把他们的头劈成碎块。”

西班牙征服者的残忍激起了当地人们的愤怒,在一位祭司的领导下,阿兹特克人奋起反抗,把西班牙人围困在王宫中。懦弱的蒙特祖玛奉科尔特斯之命出面调停,被人用乱石砸中,科尔特斯的军队也损失惨重。后蒙特祖玛不治而亡,愤怒的阿兹特克人认为是西班牙人弄死了他们的国王,开始反攻。

西班牙人自知将不敌人多势众的阿兹特克人,他们企图将掠来的金银财宝悄悄从运河旁堤坝路逃出特诺奇蒂特兰。在被阿兹特克人发现后,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当晚有超过1000名的西班牙人和数量更多的土著人战死、淹死,损失了大量的黄金,至今仍下落不明。后人称这晚为“凄惨之夜”。

西班牙人狼狈逃跑之后,特诺奇蒂特兰却没有获得平静,入侵者带来的天花肆虐了这座城市,城中不断有人死去。蒙特祖玛二世的侄子奎特拉华克继承王位,但一个月后就死于天花。

被赶走的赫尔南多•科尔特斯很快就卷土重来。最后一位阿兹特克的统治者是库奥特莫克,他组织了特诺奇蒂特兰的保卫战。虽然西班牙人带来的火枪、马匹,战斗力远比阿兹特克人的投枪、弓箭、刀等传统武器犀利,但库奥特莫克仍然坚守了将近三个月。然而,这个文明帝国的最后一任统治者仍然不敌西班牙人。在坚守了数月之后,特诺奇蒂特兰沦陷,库奥特莫克被俘虏,随后被西班牙人绞死。

直到现在,仍然有历史学家们怀疑,当时的蒙特祖玛二世真的把西班牙人解释为第二次到来的羽蛇神吗?还是这位不幸的国王当时只是狡猾地想给科尔特斯奉上即将作为祭品的神装?不管争议和讨论如何,历史的记载是,1521年,特诺奇蒂特兰城的街道被染红,一个帝国就这样被埋葬了。

(基路亚对此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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